天堂草
“一枝一叶拽心河,树婀娜,草绰约。万种痴迷,尽化植物歌。寻秘遍踏四大洲,果正硕,情更灼。
坎坷风雨蕴平和,业磅礴,人淡泊。一生心事,只向自然托。常将身诩唐古拉,撷白云,染胸波。”
这首《江城子》,是写给《中国植物志》主编吴征镒院士的,正是他一生对于植物学事业追求的写照。
中国是全球植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国家之一,全球36个热点地区主要或部分在我国境内的有四个。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经全国312位作者和164位绘图人员45年的努力,《中国植物志》自1959年开始出版,在2004年全部完成。2024年5月,中国科学家博物馆举办的“原本山川 极命草木——《中国植物志》出版二十周年专题展”,让我们看到了《中国植物志》的珍贵史料。《中国植物志》共计80卷126册,是四代植物学家集体工作的结晶,其中有2/3的卷册是由吴征镒院士在1987年担任主编后完成的。
吴征镒(1916.6.13-2013.6.20),植物学家,曾任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研究员、名誉所长。1955年选聘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学部委员)
1983年,大英博物馆的标本室里,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从标本柜里取出一些植物标本,恭敬地将它们拿给了一位中国老科学家。在此之前,这些来自中国的植物标本已经在柜子里静静躺了一百多年,尽管早在清朝时期就被包括英国驻华大使在内的各类植物“猎人”来中国肆意采集标本,但在漫长的时间里,这些标本至今没能得到准确的鉴定。
随着放大镜扫过每一个细节特征,植物标本的拉丁学名、分类地位、地理分布甚至曾经记录过的文献和资源开发的意义都被这位老科学家一一说出。他的博闻强识让周围所有同行学者都竖起了大拇指。
这位堪称植物学“活字典”的中国老科学家,正是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中国科学院院士、植物学家——吴征镒。
吴征镒1916年6月出生,从小在扬州长大。幼时的他是一个“闷葫芦”,沉默寡言不善交往,唯独喜欢自家后花园里的花草竹林。四时花草最无穷,时到芬芳过便空。在自然围绕中度过童年,吴征镒曾说:“我选植物学作为专业,我家的后花园‘芜园’应该是我的第一位启蒙老师。”
中学时,他从父亲书房中看到了吴其濬的《植物名实图考》和日本牧野富太郎的《日本植物图鉴》,如获至宝。闲暇之余,经常拿着图谱去芜园里认识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树木,“看图识物”般地认识了几十种植物,还制作了上百份标本。
高中时,生物老师为了鼓励他,专门在班级里举办了他所采集的植物标本的展览,正是这次经历,让吴征镒下定决心让植物学成为自己的终身事业。
兴趣固然是最好的老师,但人生却不能只凭兴趣。1933年,吴征镒报考清华大学生物系的时候,父亲曾问他:“你学植物有什么用?”这让当时醉心于植物世界的吴征镒一时语塞。虽然他最终还是学习了植物学,但这个问题在此后的几十年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七七事变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清华、北大和南开大学被迫在长沙合并,随后又迁往昆明,改称“西南联合大学”。
虽然条件艰苦,但吴征镒却甘之如饴。“余同李师、毛应斗先生于晨曦中步行。红梅初放,绿柳吐芽,菜花蚕豆亦满田灿烂”。这段洋溢着热情和对植物的观察的文字,就写于他跟随老师李继侗徒步68天从长沙前往昆明的途中。
在西南联大期间,吴征镒采集了大量珍贵的植物标本,并完成了自己的第一篇论文——《瑞丽地区植被的初步研究(附植物采集名录)》。同时,从1940年起,他还花费十年的时间整理制作了一套3万余张的中国植物卡片,包括当时所有已发表过的中国植物的拉丁学名、发表时间、文章名、发现者、标本号以及模式标本照片……卡片整整装满了80多个标准卡片盒,重达300千克!这套卡片,正是编著《中国植物志》的最基础资料之一。如今,这批总计300204张、含288科弥足珍贵的卡片,完好地保存在吴征镒科学基金会。成为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的镇所之宝。
科研之外,吴征镒也未曾在时代的洪流中袖手旁观。1945年12月1日,制造了震惊全国的“一二·一”惨案。在“一二·一”运动中,他与张澜庆等年轻教师在省党部门口为四烈士摆下路祭。面对着数十名和特务,吴征镒高声朗诵自己所写的祭文,愤怒谴责刽子手的罪行。隔年2月,无视反动派制造的,吴征镒在云南大学标本室庄严宣誓加入中国,从此将人生献给了党和人民。
汉代枚乘所作的一篇赋《七发》中有一句“原本山川,极命草木”。说的是(让博学的人士)考订山川的本原,穷尽草木的名称。这句话被作为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的所训,也是吴征镒对于自己一生科研事业的总结。而如果要将这句话映射进现实,那么最能与之相符的,莫过于《中国植物志》的编写。
植物资源是国家的重要财富,国家要发展经济,可持续地开发和利用植物资源,必须弄清植物的种类和组成,就需要编研、出版国家或地区的植物志。
从1959年编委会成立开始,吴征镒就参与了《中国植物志》编著的组织领导工作,并且在1987年俞德浚主编辞世后接任了主编工作。接下来的17年里,吴征镒和编委成员们完成了约三分之二卷册的编纂出版工作,他还重点完成了一些较大、较难科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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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中苏联合考察队在西双版纳勐仑沟谷雨林中考察,吴征镒午间野餐吃糯米饭
从1959年编辑委员会正式成立开始,到1997年基本完成编写,再到2004年全部书稿编辑完成,《中国植物志》的出版共历时45年,这套巨著基于全国80余家科研教学单位的312位作者和164位绘图人员多年的工作积累,协作规模堪称世界罕见。
《中国植物志》记载了我国301科3408属31142种植物的科学名称、形态特征、生态环境、地理分布、经济用途和物候期等信息。全书80卷126册,5000多万字,是目前世界上最大型、种类最丰富的一部植物学巨著。
《中国植物志》的编纂者共有四代,在2004年全部出版时,第一代编纂者已经全部故去,第二代编纂者中只有吴征镒还健在,自1959年参加编委工作到2004年出版完成,可以说他是这部巨著的见证者。
在七十多年的植物分类研究中,由吴征镒定名和参与定名的植物分类群有1766个,涵盖94个科334个属,是中国发现和命名植物最多的一位。以他为代表的四代中国植物分类学家改变了中国植物主要由外国人命名的历史。
“一枝一叶拽心河,树婀娜,草绰约。万种痴迷,尽化植物歌。寻秘遍踏四大洲,果正硕,情更灼。
坎坷风雨蕴平和,业磅礴,人淡泊。一生心事,只向自然托。常将身诩唐古拉,撷白云,染胸波。”
这是1995年时任《科技日报》总编辑的张飙为吴征镒院士所填的一首《江城子》,正是吴征镒一生对于植物学事业追求的写照。
2008年,吴征镒获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当被记者采访时,他说:“我父亲曾经问过我,你学植物有什么用?那个时候我答不出来,现在我可以回答了。”
2013年6月20日,吴征镒在昆明辞世,享年97岁。斯人已逝,但他和以他为代表的中国植物学家们完成的《中国植物志》已经为中华大地上的一草一木建立了“户口”,这是他们给中国和世界自然科学带来的宝贵财富。吴征镒为中国和世界植物科学事业作出的卓越贡献,必将像天上的那颗“吴征镒星”一样,星光永恒,彪炳科学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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